捡麦穗儿

捡麦穗儿

勋号散文2025-05-03 04:11:59
今天早晨,是入夏以来起的最早的一次,因而能从容地走在小区的小道上,再也不用像每天早晨那样疯跑,去追赶单位的那辆公车。也正是缘了那份从容,让我有幸看到了小道上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晾麦穗的情形。似乎有好多年
今天早晨,是入夏以来起的最早的一次,因而能从容地走在小区的小道上,再也不用像每天早晨那样疯跑,去追赶单位的那辆公车。也正是缘了那份从容,让我有幸看到了小道上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晾麦穗的情形。似乎有好多年了,我没见到过这样新鲜的麦穗了。北京这边种小麦的可能不多,至多能见到农人在自家的路边晾晒已经收拾得很干净的麦粒儿。偶尔回一趟老家,那边的麦子早已经收割完毕垛成垛了,勤快的人家,早就碾了收仓了。
我弯下腰,捡了一麦穗儿,麦芒还没有完全干枯,摸上去有点潮湿之意。在揉搓出麦粒儿,一颗颗还很饱满,放进嘴里咀嚼,一丝淡淡的麦香味,从舌尖渐渐泛起。随着这淡淡的麦香味儿,儿时和哥哥捡拾麦穗儿的种种情形,在心头暖暖地浮起。
哥哥比我大八岁,所以我从小时候就事事听他的。听妈妈说我小的时候很胖,哥哥每天得抱着我去生产队的田地里找她给我喂奶。渐渐地我长大,处处地做哥哥的小尾巴,让哥哥很是觉着麻烦。但是哥哥通常做两样事情不嫌我麻烦,其一是做饭,因为那时候家里烧火用的是风箱,很笨重的那种。哥哥坐在小板凳上拉风箱,我则站着,双手把着风箱的拉手处,卖力地帮哥哥拉着。其二是盛夏的时候捡麦穗。哥哥说我小时候手很麻利,捡麦穗比一个大孩子还顶用,一会儿就能捡一大把。我至今记忆最深刻的是那次去黑城劳改农场的收割完毕的麦田里捡麦穗的经过。
那一次我们去的人很多,有我和哥哥,有六叔和七叔,还有村里一帮和哥哥年龄相仿的孩子。哥哥背着一大背篓,我跟在他后面。走了好长时间的崎岖的土路,我们来到了劳改农场那个大麦田。麦田里垛着成行的整齐的大麦垛子,麦茬儿割得很参差不齐。大约是因为劳改农场的犯人割的麦子吧,田地里面撒的麦穗儿还不少呢。我们一字儿排开,像群羊啃草那样,一路抢拾过去。在哥哥前面捡拾的我,将一大把几乎攥不住的圆鼓鼓的麦穗儿回身往哥哥的背篓里放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哥哥的背篓里有一大捆整齐的带着麦秆的麦穗。我惊奇地看着哥哥,哥哥瞪我一眼:“还不快点往前走?前面的麦穗儿个儿大。”我又往前走了。
终于捡到了地头,回身放眼望去,那只剩下麦茬儿的无边的麦田,竟然是那么开阔,那么平整,好像是造化给这块土地铺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地毯。再看看我们的劳动成果——哥哥背上的背篓,被麦穗儿填充得满满的,而其他人的家什里,却没有我们的丰厚。在我还没来得及回收自己脸上的骄傲之情时,不幸就悄悄的降临了。我们被农场里派来看护麦垛的一解放军截住了。他仔细地盘查每一个人的背篓,最后把目光死死地盯在哥哥的背篓上:“放下来,倒出来!”他很严厉地冲哥哥嚷道。哥哥战战兢兢地解下背篓,慢慢吞吞地往外一把一把抓麦穗儿。那解放军不耐烦地上来,抓起背篓,扣到地上,使劲儿一拍,提起来。看着凌乱的麦穗中那一大捆齐整的带着麦秸秆的麦穗,鼻子哼哼了几声。我害怕地看看哥哥,只见他的脸色渐渐地发黄了。长了那么大,我还从没看见过一向很是能干的哥哥那么紧张过。那位解放军盯了哥哥半晌,又把目光投向了我,我赶紧低下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看他脚上的那双特大号的解放牌球鞋。“拿着你们的背篓,快走,麦子留下。”他朝哥哥喝道。我赶紧捡起我们的空背篓,拉拉哥哥的衣角。哥哥拽着我的手,我们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六叔埋怨哥哥:“林儿,你的手怎么那么长,麦垛子上面的麦子,你也敢抽下来?得亏那个解放军心软,要是碰上个厉害的,今天不但打你,家里的大人可就要吃亏了。”哥哥一声不吭,拽着我的手只顾往前走,我一路小跑着。
走到离家不远的那条小河边,哥哥松开我的手,一个人挽起裤管,凉鞋也没脱,走进了水里。我在河畔边望着他。不知怎么的,我看见哥哥突然往下游跑,口里喊着:“我的凉鞋,我的凉鞋被水冲跑了。”七叔、六叔听见了,赶紧顺着水流往下游跑。但是最终他们没追上那只棕色的凉鞋。那天的哥哥,沮丧到了极点。我也害怕到了极点,因为我的母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因为生活的重压,脾气不好。我和哥哥经常为一点儿小事,挨母亲的痛揍,尤其是哥哥,挨打的次数多得数也数不清。丢了一只鞋子的哥哥,索性脱掉剩下的那只鞋子,拎在手里,光脚踩在大大小小,不规则的鹅卵石上,往家里走。看着他被扎得不时咧咧嘴,我心疼得要命,恨不得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给他,但知道他肯定不穿。
没捡到麦穗儿,还走丢了一只鞋子,哥哥果然挨了母亲一顿暴打。那天的母亲也格外生气,她说哥哥是因为贪玩才弄丢了鞋子,根本就没去捡麦穗儿,回家还撒谎。看着哥哥呜呜地委屈地哭,虽然没挨打的我,蹲在哥哥面前默默地抹眼泪,被哥哥一句“走远点”,惊得躲到院子外面的老榆树下去了。于是我那时候很恨那个解放军,是他给哥哥带来了不幸。
生活往往就像是在演戏,很不凑巧,那位解放军后来竟然成了我表姐夫,成了我大姨家的女婿。我憎恨他,进而憎恨起表姐来。和哥哥去大姨家,碰上表姐不在家,我偷偷溜进她的屋子,想做点什么事情,给我哥哥出出气。桌子上一支钢笔,很精致。是表姐的,因为表姐那时候正念高中。“给哥哥拿回去,哥哥念书正好用得上。”我自言自语,忍住心跳,将那支钢笔抖抖索索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回到家,拿出来给哥哥,说是在路上捡的。哥哥自然很高兴,对那支钢笔爱不释手。好景不长,不几天,表姐骑自行车来我家,向我们讨要她那支钢笔来了,说是未来的表姐夫送给她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让哥哥把笔还给表姐。表姐走后,哥哥又挨了母亲一通臭揍,说什么小小年纪,竟然学会偷东西,好的不学。哥哥什么话也没说,挨完揍便上学去了。
一回忆起我们儿时的这件事,我的心里就会隐隐作痛。我对哥哥的感情很深,比对父亲的感情还深厚,我可以不听父亲的,但我绝对不会不听哥哥的话。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生活的种种不幸,后来接踵而来,全压在他的肩上了,他总觉着自己活得很不如意,所以在我人生的许多大事情上,哥哥很少给我建议。如果大学毕业的时候他能和我好好谈谈心,我是决计不会选择漂泊的。我会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左臂,与他一起分担家庭的种种不幸,种种苦难。
往事已逝,而今说什么都是枉然。我们不能使时间轮回,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今天。哥哥,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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