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春日迟迟，真是高卧乡野的时光。想到年诸葛孔明隐居卧龙，大概也是如此吧。那天学生春游，地点自然是顺流而下离学校七八里的沅水江渚上。那望不到边际的大洲长滩，是很美很美的地方，可惜我以前没有前往。只是多次前往浦市游江东寺时，在船上凝望过此洲而已。
我当然想借此机会看看。据说乡村水泥公路已经通到洲边。又正是田畴满坪满坪油菜花盛开的春日，阳光很灿烂。踏青赏春是难得的佳日。大致路线我知道，但里面进去后的岔路我不清楚。好在学生们是步行，三三两两的犹如登山散步。他们是鲜活的路标。我独自驾车前往。翻山越岭，沿河而下，山野风光朴拙浑厚生气盎然。过了瞿家湾，再过一道深涧，绕道至大山后背，然后下山，就又可以望见沅水碧流了。
那时，点缀在黄澄澄的油菜花海里的长洲，就在山脚下，安卧着浮动着，喧闹着疯狂着。犹如当年长征，前头部队已经在绿洲上安营扎寨了，班旗艳红飘扬，云彩般在洲上散开来。开始埋锅做饭。而后头部队稀稀拉拉，从山上蔓延到野洲边的寨壁脚村。颇为壮观，说来也是一千来号人马。五颜六色的春衫，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盛开。其实，当年贺龙率领红军长征时，就是从对岸张家溜村经过，向下游浦市挺进。
寨壁脚村，十来户人家。瓦房与砖楼交错，还是有乡村风韵。尤其是村旁的古树枝枝蔓蔓，藤萝缠绕，就沉静地站立在小桥流水边上。一半荫蔽着小桥，一半横斜到沙洲。眼前就是无边际的野鸡洲。可想而知，以前这洲上是野鸡飞鸣出没的地方。我们五溪乡人把锦鸡叫着野鸡。记得沈从文八十高龄回故乡，在老家凤凰城故居前，就是抱着一只五彩灿然的野鸡留影。遥想当年野鸡在此洲飞鸣的景象，真的叫人悠然神往。
学生们像一溪欢快的流水，流泻到平缓开阔的河洲。学生们像一群蝴蝶，飘飞到金黄蔚然香气升腾的油菜田里。猛然想起诗经里的《关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看来河洲的静美幽僻，是男女谈情说爱的好地方。现在看来，应该是休闲游玩的好去处了。当地村民说，准备在洲上种上树木，做旅游开发。但听说开发，我就担心会变成实际的破坏。现在洲上就有四五只淘金挖沙的船，在疯狂的挖掘。使野鸡洲伤痕累累了。好在洲太大了，那些怪兽还不至于严重毁坏河洲的容颜。
我走过小桥，往沙洲深处走去。四围低处是大小圆润的鹅卵石。我想找几块奇石，大都平淡无奇。听爱好奇石收藏的朋友说，沅水的卵石，很少瑰奇绝伦。我独自捡拾石块，像猴子偷包谷。见到一块，就把手里的那块丢了。碰到另一块，再把手上的那块扔了。如此反复寻找。穿过人群，走过高处的洲上草地。走向远处的江流边上。手中还只有一块自以为比较好的石头。其他有缘拿到手里过的石头，忍痛割爱最后放弃。这是人与石头的相遇：缘来缘去，缘生缘灭。有点淡淡的难言的情绪，在微醺的日光下，青烟一样消散：云淡风轻，无踪无影。
在流水里洗净那块卵石。面对流水，静静的向往远处的烟波山峰。随意拾起轻薄的小小石片，朝水面打水漂玩。一边遐想幽思。打过三次，看石块在水上跳跃飘走，像武林轻功表演。最后沉于河底。我不由恍惚想到人生在世的漂泊流转。多么像眼前在打水漂的石片。它飘起了，荡起波纹了，但那又怎么样？不是还是要归于沉静吗？更何况这满滩石块能够飘起来的又何其少啊！我拿了一块晶莹润白可以一握的卵石，可惜形状不奇。就像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满滩卵石，我取一块享用；而一江春水，我只洗洗双手，取那份凉爽而已。那就淡薄彻底吧。那就洒脱通透吧。
那时沙洲绿草上，几十个蘑菇团儿，那是三三两两的在旷野野炊的人。他们用卵石搭灶，拿干芦苇作柴。处处炊烟白白的青青的，慢慢地于这在水一方飘升了。王灵敏与几个男孩一组。铺上了蓝色餐桌塑料布。弄熟了鸭肉火锅，而自己花钱买来的大鲶鱼，是准备煮汤吃的。他能与学生打成一片，毕竟刚刚毕业两年。
王灵敏说：“唐老师，等下就在我这里吃。熟了我打你电话。”
我忙说：“不要紧，不要紧！我自己带有吃的。我想到处走走。”
太阳很大，晒人很有点酷了。烧烤得大家头发微微出汗，但心境很好。有三个穿红衣奔跑放风筝的男生，有两个赤膊斜躺晒太阳的小伙，有很多走过卵石河滩到江边打水，洗菜洗锅碗的男女，更有闲坐闲谈吃着零食的，几个在洲上骑着自己自行车的随心所欲在草地上溜达。而打牌的伙伴或安静或嬉笑。老师们围在一起席地而坐，打扑克牌玩。十几头水牛在远处洲上悠闲吃草逍遥。吃嫩草的老牛们，离我们人群不远。草地上有细碎可爱的浮萍似的黄花和紫花，好像是野苦菜花与紫云英，星星点点的。正好与“草色遥看近却无”相反，要弯腰或蹲下才能看得清楚，可谓花色近看遥却无了。清闲的人就到处串门似的到处走，到处看，到处玩，到处乐，到处疯，到处狂，到处喊，到处饮酒，到处乱跑。仿佛是到了一个世外桃源，或者是置身一个童话世界。
我准备回去了，十二点钟太阳更热了，很晒人了。洲上浅草茵茵，卵石粼粼，可没有树木阴凉，只有远山秀色。于是，告诉灵敏我准备回去了。
他忙说：“就弄好了，马上可以吃了。”
我笑道：“不用了。我带有吃的。太晒人了。你们玩。我先走了。”因为我不是班主任，与学生不是很随便。况且，我更喜欢独自驾车兜风听听音乐，看看车外山野景色。
在回走时，碰到漂亮雅致秀外慧中的美术老师灵慧，她一身简练打扮，戴一顶别致的牛仔帽，修长苗条的身段，显得更为脱俗爽朗。她爽快的说：“唐老师，我给你照张相。”就按动了快门。她身边有个稍矮一点点的年轻漂亮姑娘。
我问：“那是你的朋友？”
我以为是她有朋自远方来了。因为她有些朋友知道她在湘西小县城支教，有被她创作的关于湘西山水风俗的油画与纯美抒情的诗文所诱惑。而吸引到五溪辰溪蛮地来。北京的朋友也不例外。当然更让他们怦然心动的是灵慧的才华与纯净。
灵慧笑道：“你不认识她啊。她也是学校的美术老师，在高一年级。是我把她拉来春游。好美啊！刚才我们到那块油菜花里面拍照。实在是太漂亮了。那油菜花的香味，闻起来好清爽，好舒服啊！这里太漂亮了！”
她们往洲那边尾牛在吃草的方向走去，穿过野炊淡白烽火的灶阵与蘑菇般的彩色人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