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骄阳把个小小的山城炙烤得火炉似的，黄昏时分，室外的热气被偶尔的一阵风撵回了屋子。
屋子里燠热难挨，九岁的女儿为了拒绝夜蚊子的光临，六点钟就关了大门，屋子里只靠几扇装了铁纱的窗户交换着空气。
我们一家三口——女儿、妻子和我坐在客厅临时铺就的凉席上瞅着“黄金强档”时分的电视剧，前面那台搅动空气的电扇被热得烦躁的女儿频频地移动着，却招惹了妻子频频的呵责。
电视频道也被母女俩屡屡地调动着，没我的戏，只好无味地躺在地板上闭眼休息。
“爸爸，我们不跟老妈争了，到电脑上看去！”没抢到遥控的女儿一边嚷嚷一边拉着胳膊拽我。
打开电脑，屏幕竟换成了两只胖乎乎的企鹅似的Q图标，它们镶嵌在两个并列心字的一个里面，一只箭自右上角射向左下角，将两颗心串在一起，碧蓝的天空背景上有几颗夸张了的漫画似的星星和几道漂浮的白云。
“谁换的？”我愠怒了。
“我换的。”一向敬畏我的女儿有几分胆怯地嗫嚅道。
“爸爸不是告诉你了吗？夏天炎热，屏幕设计成冰雪或流水，会给人一种凉爽之感，这是冷色调给人的错觉，忘了吗？”
“没有，冬天要设计成暖色调，如黄色的或红色的。”
“为什么要换呢？给我一个理由！”
“我觉得这幅图片挺有意思的，这个是爸爸你，这个是妈妈，这是丘比特神箭……”女儿指着说着，也等待着我的发落。
我迅即张开右臂将站在一旁的女儿拦腰搂在怀里：“我女儿真聪明！你怎么知道丘比特神箭的呢？”
女儿顿时解除了刚才还弥漫在她心头的几缕恐惧，用右手将我的大蒜鼻子压倒一边：“老爸，你也太健忘了吧！前年，我读书的时候，你不是给我讲过这个故事吗？”
妻听到我父女俩的嬉笑声，禁不住拖了她一向慵懒如睡猫的身子推门进来——想瞧个究竟：“你们又在说我的坏话了吧！神经病了，这么热的天还把娃抱在怀里！”
女儿扭头对妻诡秘地一笑：“这时我们父女俩的秘密，不能告诉你老妈。”
妻不满地唠叨了一阵，没趣地离开了，可一丝内疚却悄然爬上了我的心头，并且迅速地散漫着，浸泡了我的全身。
说实在的，我们的婚姻早已悄悄地在发生着霉变。原因简单得很，婚后，我们长期分居两地，彼此缺少照顾，她也的确没有享受过什么婚姻生活的幸福。我们见面总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去年，我们竟由吵而升级为动起了干戈，休假未到的妻子当天就走了，并且郑重地提出离婚。晚上睡觉的时候，女儿一边脱衣服一边说：“老爸，妈妈是你气走的！你不是好男人！”
“没错，你说得一点没错，爸爸不是好男人。好男人要有金钱地位，有事业，而老爸只有一个破职业，每月那么点工资只够糊口。这样的老爸怎么会是一个好男人呢！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也会像老爸一样没出息的。”女儿没有反应，我顿了顿说，“你帮老爸做道题好吗？假如爸爸妈妈离婚了，你跟谁呢？”
“我谁也不跟！不准你们离婚！”女儿脱口而出，语气十分坚定，没有回旋的余地，随即我为我的提问后悔了，这等事怎么可以问一个不晓世事的孩子呢！
次日清晨，闹铃响了，女儿没等我叫她就爬起来了：“老爸，我想好了，要是你们离婚，我还是跟你算了。”
“为什么？”
“你可以管我的学习呀！只有好好念书才有出息，只是没人给我买好衣服了。”
“别想了，爸爸跟你说着玩的，我们不会离婚的，好好读书吧，我的乖女儿！”
“真的，老爸？没爸没妈的孩子多可怜啊！我不准你们离婚！”女儿初醒的倦怠一扫而光，她匆匆洗了脸，背了书包，向我说了声“再见”，笑眯眯地上学去了。
女儿走后，我躺在床上，双眼瞪着天花板呆呆地想了许多许多，我汗颜无比呀！作为一个八尺男人，不能给妻子和女儿带来幸福，面对现实又是那样的苍白和无奈，面对她们，我有一种强烈的自责和羞愧感，妻说得没错，我太没用了，没钱、没权，又不会走关系，真是辜负了这个时代呀！
我想，唯一解脱彼此的办法就是离婚，我也好无所牵挂和留恋地走出去，干点没有什么羁绊的自己的事情，可女儿的话和她在假期里的表现，叫我动摇了，我似乎更加明了了我的责任。
假日里，妻上班，我包揽了一切家务和女儿的学习辅导。她像平时一样，下班回来总要找个碴凶巴巴地唠叨一阵：或是地板没拖干净，床没叠齐铺展；或是饭菜不合口味，菜炒得盐少醋多的；或一个大男人放假了整天待在家里……
我哑了，彻底哑巴了，个中理由恐怕只有我自己清楚。也许是女儿与我生活时间长的缘故，同我的感情似乎要深一些，她时而站出来，拿了领导的强调为我打抱不平：“老妈，你应该学习学习，提高提高素质了，回到家里除了唠叨还是唠叨，总看我们父女俩不顺眼，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走了。”女儿为她的话没少付出代价——挨骂或享受了顺势的一脚。
每晚，我和女儿睡觉都在十二点。一个周六，还不到十点，女儿就放下书对我说：“老爸，今天我们睡早点，明早我扫地你拖地，把屋子好好整理一下，不然，我们的苦日子又到了。”她上了早六点半的闹铃。
我乖乖地听了女儿的话，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女儿的表现一幕幕地在我的脑海里放映着：
吃饭的时候，女儿总要找个借口让我和妻做在一方，妻不满的时候，她总爱调皮地说：“你们坐在一起才像夫妻嘛！”
看电视，遇到拥抱或把臂闲游的镜头，她会调皮地说：“你们也应该拥抱拉手呀！”说着将我和妻的手拉叠在一起，“祝你们俩白头偕老！”妻听得无奈地报之一笑，我却听得浑身痒痒不自在。妻哪里知道，这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的祈愿和祝福啊！女儿这些朴实的做法是否触动了妻的心灵，对人生有了些冷静的思考，我不得而知，但她的行为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变化：微笑多了，偶尔也主动做做家务，做些女人可为之事。
出去散步时，女儿总要夹在我们中间，要我和妻每人拉着她的一只手，妻烦了，甩开她的小手，她竟笑嘻嘻地说：“我是连接你们的彩虹桥呀？”这句不起眼的话竟招惹了乘凉人们的一双双惊异的目光，有些尴尬的妻只好拉着。女儿拉着我们时前时后地说着笑着蹦着跳着穿行在人群之中。
面对女儿这些调皮的话语和似乎颇有心计的自私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