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女人和狗

方卞属于城市里的养狗一族，但却是其中极特殊的一个。特殊的就像狗群里钻出了只山羊，羊群里冒出的一头骆驼。
老人养狗，儿女多不在身边，加上退休后的生活百无聊赖，狗就充当了儿子的角色。贵妇养狗，老公往往不恋家，钞票遭蠹却少了男人关爱的长夜里，狗是个伴，被邀请睡在床上。开饭店的养狗，不用买狗粮，剩饭菜里有的是大鱼大肉，不养白不养；开厂子的也养狗，图个看资护财，即使不想养又不得不养。方卞不属于以上的任何一类，他养狗是被动的，没有目的。连同他的狗，在名獒贵犬堆里是那样的委琐，只是傻吧吧的柴狗一只。
狗的第一个主人是城市远郊的一个农村妇女。朝阳大街正值华灯初起夜色未央之时，她如释重负地把竹篓放在路边，狗崽们早已被颠簸的行程折腾的恹恹欲睡了。冬至时节，夜凉如水亦如冰。乍停下来，适才浑身汗湿的女人，顿觉脊背发凉。每逢一阵寒风袭过，她都要骂骂这些有娘没爹的狗崽们，更恨家里的那条滥交的母狗，如果不是它的不检点，自己何苦受这个罪啊。
某一段时间，村里失牛亡羊的偷盗事件屡屡发生，派出所的前前后后来了很多次。访群众，做笔录，找线索，蹲坑守，却都是干打雷不下雨，结果自是一筹莫展不了了之。案子非但没破，偷盗事件却更加猖獗无惮。还是养条狗吧，大家都清醒地意识到看家护院、防扒镇窃还是非狗莫属。报案的人少了，想养狗的确多了。然是时村里缺狗，女人家的母狗就成了备受万众瞩目的佼佼者。上门要狗的亲朋好友、街坊邻里磨破了门槛，攀亲论旧的无非是想得到一只憨态可掬的狗崽。人以狗贵，那时女人一家是快乐的，主人家一度得到的是无上荣耀与迎逢讨好。
奈何好景不长啊！偷盗事件刚刚销声匿迹，狗的泛滥又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近乎家家都有了狗，狗也就不算什么稀罕物了。曾经为狗群壮大立下汗马功劳的母狗成了狗患不断的始作俑者。这家的小孩被狗咬了，那家刚割的肉被野狗吃了，甚至谁走在大街上不小心踩了狗屎，都会把怨气一股脑的倾倒在女人家的母狗上。只因为它是村里群狗的祖宗，就难辞其咎的应该为儿女孙甥承受着不白之冤。有的人赶时兴，还从城里带来了哈巴狗、京巴等宠物犬，柴狗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不但没人要，每每看到还会像对待过街耗子一样人人喊打。母狗不懂的计生，更不懂供求，不管人的态度如何，无辜的小狗崽还是希啦哗啦的被生了出来。狗崽越来越大，眼看母狗肚子像一条被抽了真空的皮口袋，狗崽还是无人问津。
“再不把狗送人就他妈干喂粮食了！”无计可施的男人蹲在地上，挠着脑袋愁眉苦脸的说道。想到要喂出大把大把的粮食，他心疼的直唑牙花。趁孩子不在家时，女人把狗背到了污水河边。浩浩荡荡从城市里排出的污水粘稠墨黑，水急处激起阵阵白花如锋芒的兽牙。她在掐起第一只时就已经心软了，“能不能活就看你们的命了”，说完她把背狗的竹篓底朝天的倒了过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少了哼哼唧唧的狗崽声，那夜他们睡得很舒服。一觉天亮，睡眼惺忪的男人拎着尿桶刚推开了房门，发现浑身是泥的母狗下面，挤满了叼着奶头哼唧吸吮的小崽，竟一只不少。
“要不咱也进一趟城吧，听说冯瘸子把狗背到了城里，屁大的功夫就卖完了。一个二十块，全家人都穿上了新衣裳。”“说得轻巧，十几里的道儿，咋背过去？”“人家冯瘸子一条半腿都敢去，你恁的就不中了？”男人急躁起来，眼珠子骨碌碌的直转，额头的青筋也一鼓一鼓的。“俺去也中，但能不能卖出去，能卖多少钱，回来你可别跟我瞎吵吵。”“能卖就卖，卖不了就扔喽。俺要是找后帐，就是它妈——狗娘养的！语时指了指窝棚里钻来钻去的狗崽们。”
“卖狗喽，自家养的狗，二十块一只喽……”。下班的人群汹涌如潮，却很少有人驻足观望，眼巴巴的看着一辆辆疾驰的自行车擦肩而过，女人怅然若失，心中的焦虑像一团烈火，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你卖的啥狗啊?”两个叼着烟的小青年从便道上路过时，有意无意的搭讪着。“自家养的狗……”“不就是小破柴狗吗，我当是啥好品种呢。”没等她说完，走在前面的男青年拎起竹篓摇撼了几下转身欲离。“多少钱一只？”旁边的男青年把头也凑过去，随手抓起了一只。“二十块。”“什么，二十？这样的小赖狗白给都没人要！”“那你能出多少？”女人试探着问道。“白给我都不要！你说我能出多少钱？”“十块吧，我买一个。”后来的男青年做出了掏钱包的动作。“中！”女人心里乐开了花，回答干脆的像炸干的蚕豆。那个人抓起一只毛色纯白的，随手把十块钱丢在了竹篓里，头也没回的就走了。
“找个美发店给它卷卷毛，肯定是个好狗坯子”，买狗的男青年一脸得意地说。“你该不会把它送给玲玲吧？”接话的男青年一脸狐疑。“不送她送谁，整天闹着要条好狗，我可花不起那冤枉钱。”“现在看不出来，养一段时间可就露馅了。”“她那眼神儿，公母都分不出来，还能分出品种好赖？再说了，就凭她的耐性，养不了几天就得送了人。哈哈^^”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走后，女人好不容易才把钱翻出来，发现是实实在在的十元，心里踏实多了。即使都按这个价钱算：一只狗崽就能卖十块，八只狗崽，岂不是八十块？八十块啊，够全家花半个月的。
城管的面包车停在路边时，女人仍掐着指头沾沾自喜地计算着。“你是卖什么的？”为首的一个肥头大耳，大踏步到了近前。“卖狗的，自家养的狗。”见一下来了这么多“主顾”女人异常兴奋，要是这些人每人买一只，该多好啊！“这里不叫随便摆摊设点，你不知道吗？赶紧走！”女人一时怔住了，她想不明白摆摊设点和自己卖狗会有什么关系。“俺自家养的狗，也不是偷来的抢来的，你们公安管俺做甚？”听到被称呼为“公安”，一个戴眼镜的黄发年轻人笑出了声。“你的行为已经相当影响市容了。”肥头大耳回头瞪了戴眼镜的黄发一眼，依然义正言辞的对她说。“世荣是谁？俺咋就影响她了嘛”女人显然对莫须有的口实挺不服气，据理力争着。“哈哈哈，走吧，赶紧吃饭去吧，老李他们都等急了。”从后面上来的一个瘦高个拉了拉肥头大耳的胳膊。肥头大耳的此时也笑出了声，“哈哈，好好，你没影响她，她影响你了。但这条街是主干道，道边是不允许随便卖东西的，你去小街巷卖吧，等我们回来如果你还在这儿，我们就把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