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满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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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地小说2025-11-15 00:14:24
年货都置办齐了。他买了鸡、鱼、肉,还团了丸子。吃丸子还是自家团的好。淀粉少放,肉劲道,有嚼头,熬出来的汤也香浓。鲤鱼他一气买了五条。五条鲤鱼不算少,可也不多。年三十供祖宗要用一条。年夜饭得有鱼。余下三
年货都置办齐了。
他买了鸡、鱼、肉,还团了丸子。
吃丸子还是自家团的好。淀粉少放,肉劲道,有嚼头,熬出来的汤也香浓。
鲤鱼他一气买了五条。五条鲤鱼不算少,可也不多。年三十供祖宗要用一条。年夜饭得有鱼。余下三条,正月里要招待客人。
柳树屯的人都说如今这猪肉是吃不得了,不是有激素便是有色素的。杨四心想鱼是水里长的,总比地面上长的要干净。
腊月里那场大雪早就把柳树屯裹了个严实。杨四早上起来扫院子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天灰蒙蒙的,云倒是不厚,只散散落落像鱼鳞一样铺满了天。杨四顶讨厌过年时下雪。不早不晚,就怕赶在忙年的时候。要是依着田里的庄稼,下一场大雪倒是真不赖。可要是依着赶年路的人,雪就顶让人讨厌。杨四还记得那年腊月二十七他从省城润生那里往回赶,也是赶上下大雪,车足足在青石岭磨骨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走成,又从远路绕了回去。早晨坐上的客车,一百里路竟然走了整整一天,回来时天已经黑严了。云好像被风吹淡了些,太阳露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屋檐上那层雪想必早就冻严了,如今像块白糕一样镶在瓦片上。杨四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心想再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了,如今万事俱备,单等润生他们三口子回来。

杨四不喜欢过年。一年又一年的,年像风车一样转得快。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不是才过了年吗,怎么又要过年了呢?如今过年也没有多少意思,他又不盼着吃肉,不盼着穿新衣,正月初一拜拜年,初二到初六走几家亲戚,剩下的日子就是一个人守在屋里看电视。金菊走后这已经是他过的第四个年头了。老伴死在腊月二十七那天。想想那是什么滋味呢?别人都在忙年,独独他家里哭声连天的。老伴一死,等于这个家塌了半边。柳树屯的人谁也没想到杨四的婆娘会这么快就走了,照他们的说法,这人能活一百岁。连杨四,都坚信这一点。说实话金菊是这个家的支柱。别的不说,赶集上店,家里家外,缝缝补补。杨四呢?顶多算是给金菊当个帮手。那年,杨四跟本村几个弟兄上高唐出伕,回来时已经是腊月里,杨四恋着他家里那二亩白菜,便马不停蹄地往回赶。等杨四赶回来,白菜地里已经是光秃秃一片。杨四问金菊:咱那白菜呢?金菊淡淡地答:都收了。杨四问:你雇的人?金菊拍拍褂子上的茅根,说:上哪里雇人去,我自己割的。杨四不由睁大了眼:那往白菜窑里放,你一个人,咋弄的哩?杨四后来心想,也就是金菊,要是换了别人,真干不了金菊这活:金菊先是把白菜放到篮筐里,顺到井底下,另外一根细绳子系着篮筐底,等篮筐到了井底,金菊一拉细绳,白菜便合在井底了。估摸着井底下的白菜不少,金菊便顺着绳子下到井底,然后再把井底下的白菜摆到木架上。摆完,金菊再顺着绳子爬上来,再往下顺白菜。就这样,金菊赶在下大雪之前把白菜全下了井。杨四后来常想起那只老猫,金菊在井底下只要时间一长,那头猫便在井台上喵喵地叫,直到金菊在井底下答应了一声,那猫才住了声。那时金菊身体那个壮实,两个杨四都抵不上。金菊胖大,而杨四瘦得跟个猴似的。六月里,金菊吃冰糕,喝凉水,要依着杨四的牙口,他可不敢。可就是这样壮实的一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要说这也是各人的命。润生那年先是娶了亲,又在省城买了房子。老两口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按理说该完成的任务也完成,该休息几年了。说白了金菊能有啥病呢?不是累的,就是高兴的。这正应了那句老话:人没有受不了的罪,却有享不了的福!老伴去世后第一个春节是在省城润生那里过的。第二年,润生领了孙女回来过年。第三年润生让杨四到省城去,杨四死活不去。他住不惯楼房,老觉得别扭、憋闷。

一团白雾弥漫起来。杨四走下岩畔时看到土路两边草地上的雪已经化了一些。地上呈现出一道道白和一道道黄。柳林里有一盘石磨孤零零矗立在枯草里。杨四记起这片林子原本是村里光棍三玄子家的后园。想想才几年,这后园就败塌地不成模样了。三玄子是个醉鬼,不顶事。自从三玄子的大哥大玄子一死,三玄子失了主心骨,这家的光景就一年不似一年了。杨四从小路上走下来,直接从柳林里拐到前面胡同去。胡同里雪也是化了半化,很泥泞。残雪都堆在路边墙根下。杨四走到一处黄泥门楼前面的空地上。地上打扫地很干净。一边牛棚里,栓着两只白羊。枯黄的玉米秸堆放在南墙下。
 
杨四第一次在省城过春节是在老伴走后第一个年头。那年,杨四图利索,两头肥猪卖了,便跟上润生去了省城。杨四整日在庄稼地里跑惯了,一住到楼上,不习惯,憋闷。每每吃完饭杨四总要到楼下市场去转一圈。那天杨四又下了楼。不到半小时,又上来了,提着一暖瓶水又走了下去。晚上,杨四回来,对儿媳妇说:“外面又开始下雪了,老北风刮得呼呼响!”媳妇便说:“外头冷,别老往外跑了,在家里看会儿电视不好?”杨四抹一把脸:“在老家,风里雨里惯了,倒不觉得冷。唉,刚才我到市场门口转了一圈,现在还有卖白菜的呢!”媳妇问:“白菜该是便宜了?”杨四点头:“怎么不便宜,八分钱一斤,还没人要哩!市场门口那个卖白菜的妇女,一边掰菜叶子,一边骂哩!”媳妇问:“骂啥?”杨四不满地看媳妇一眼:“骂啥?骂菜便宜,骂天冷。唉,要我看,她那一车白菜也就是卖个几十块钱。”媳妇说:“值当的么,一车白菜卖几十块钱,受这大冷天的洋罪,要是冻病了,吃药可就不是花几十块钱的事了。”杨四感叹:“白菜今年真是太不值钱了,幸亏我今年没种白菜,要是种上一地白菜,一准都得往河边上倒,唉。”媳妇说:“既然不值钱,为啥还种?”杨四苦笑:“庄稼不收年年种,你不干啥,总不能让地荒了。”说完,一会儿又提着暖瓶下去了。第二天晚上,杨四吃完晚饭刚要下楼,却被儿媳妇喊住了:“爸,您又往哪里去?”杨四站住:“我到楼下逛逛去。”媳妇不满地道:“爸,您就别再操心那卖白菜的了,人家有的是办法,我看您老啊,还是安安生生坐在家里,操心操心您儿子吧!”杨四愣住:“润生咋了?”儿媳妇一边往脚上穿着皮靴,一边说:“润生单位上今年改制,润生被辞了。”杨四一下不高兴起来:“哎呀,我还不知道这事哩!”媳妇道:“润生不让我跟您说,怕您着急,他就是这个样,早晚脱不的事儿,老是藏着掖着的,让人看不上眼!”杨四在马扎上坐下:“让润生,给人家领导好好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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