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锅饭年代，老家有个县办纺织厂。纺织厂里的织布机器是当时最先进的“铁木机”。“铁木机”就是铁和木组成的机器。使用这种机器有点儿象弹钢琴。不过，钢琴的按键是用手弹的，而这种机器的按键是用脚踏的。按键多有12键。织布时，左手把“花帐”往怀中用力紧卡，右手握紧连着绳子的小木棒用力一舞，飞梭就从右边跑到左边，又从左边蹦到右边。左右脚一上一下，左右手一卡一舞，煞是好看！布就是这样织出来的，“手舞足踏”的成语也就这样创造并流行起来了！
织布车间分早晚两个班。织布工一式女工，只有水师傅和火师傅两个是男师傅。他俩负责着车间“铁木机”的维修工作。一人跟一班，早、晚班一星期一轮换。
水师傅是个喝过墨水的，虽然不同专业，但一理通百理同！他把那织布的“按键”从4个键提升到12个键，织出来的布，花饰好看多了。本厂出产的布在当时是脱销的好货。上头因此对产量催得很急。最得意的要数厂长了。他经常偷开“后门”，得了不少油水。走后门的当然有上头的家属。所以，厂长虽是草包一个，却能稳坐钓鱼台。
水师傅本是个高级知识份子，当过教师，只因发表了几篇文章，被“照顾”到这里当工人。他“自学成才”，学会了“排帐”和“技修”，后来就当上了“技修”师傅。他上班时，悠闲悠闲的好自在，不是看书，就是写写什么东西，偶尔走到某个机子旁边，示意女工停一下，在机子上拧一下铁线圈或塞一小块木片。那织布机只要有他在都乖乖地很听话，很少出毛病。他跟班的产量全厂第一。女工月底领工资比别班领得多，女工们暗地里感激他，尊敬他。但水师傅最大的缺陷就是家庭成分高，在当时犹如得了传染病的病人。女工们对他都敬而远之，在厂外才敢亲切地打招呼，只有车间主任敢公开给他送送开水说说话儿。
再说说火师傅吧。火师傅是个钳工好手，从学徒当起，熬到了当“婆婆”。他最得意的，是大字不识，免犯错误；最令人羡慕的是他父辈以上是三代贫农。为此，他常常沾沾自喜。喝醉酒时，他会昂头拍胸，手舞足踏，高傲地吼着：“老子三代贫农，红着呢！水师傅他算老几？”他跟班的时候，从上班忙到下班。修机子很认真，就是打个线结都蛮好看呢！他还经常叫女工们看看。他会说：“比你们的蝴蝶结好看呢。那水师傅算个球？拧铁线塞木片也能当师傅？”可是他只要把铁线和木片取掉，机子就出毛病了。这机子老是跟他抬杠，可能是上辈子有仇？他修好了机子，刚要休息一下，机子的老毛病又犯了。最头疼是梭子经常模仿飞机起飞，往天上直冲。因此，火师傅最恨水师傅，恨他4个键子就够头疼了，干么又把它改成12个键？嘿嘿，有机会非整整他不可！
火师傅经常嘴巴和眼睛是歪的，手和脸全是脏兮兮的，这就是修机子的成绩！因此，他能够年年得奖，就因为他的劳苦功高！可女工暗地里老骂他是个笨蛋！为什么骂他笨蛋呢？忘了说明，为了应付上头下达的生产任务，为了调动工人的积极性，当时的女工是计件工资。火师傅整天修机子，女工织不出布来，月底的收入少了，不骂才怪！
这天，不是火师傅当班，他却躲在车间的窗外，想抓个现行，看看水师傅有什么越轨的行为。观察了好一阵子，就跑到厂部举报水师傅上班不好好干活，不是在看书，就是写什么东西，会不会又在写反动文章吧？咳！那可是要蹲监狱的。为此，厂部还配合“军管会”成立专案组进行深入调查。还好，只是些无关紧要的诗歌，加上车间主任和众女工的担保，才免去了水师傅的牢狱之灾！可是隔了不久，谣言四起，水师傅和车间主任有那不清不白的男女关系，众目睽睽之下还给他送开水，看那亲热劲，嘿！羞死人。。。。。。
厂部超额完成生产任务，还得了质量奖和创新奖。厂长多得意！他请示上头后，在厂部的礼堂里召开了表彰大会。火师傅满面春风上台领奖。厂长在大会上表扬火师傅工作勤奋，任劳任怨，兢兢业业，根子红，身子正，以阶级斗争为纲，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添瓦！他号召同志们向火师傅学习，向火师傅致敬！女工却在台下偷偷议论：要学习那笨蛋整天捣蛋，布就不用织了，喝西北风啊？掌声稀拉，可火师傅还是激动得手舞足踏！会后，他说：“我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你个水师傅只能眼巴巴地空羡慕！谁叫你上班悠闲悠闲的？”
杨土“上山下乡”回城后，通过厂长的关系被安排进厂当机修工学徒。因女工老是提火师傅的意见，厂长便安排他当火师傅的学徒，帮忙打下手。杨土勤奋好学，在火师傅的指导下，学了一手过硬的钳工技术。但他感到纳闷：火师傅有这么好的手艺，加上自己的帮忙，怎么还老是修不好机子呢？而水师傅只有一个人，整天“游手好闲”，织布机却那样听话？他想要好好研究一下。
杨土私下探听到水师傅原来是个教授，还是一个民主党派的头头呢。这织布机是他下厂后改进的，是目前国内最先进的“铁木机”。织出来的布在市场上很吃香！杨土好像在黑夜中看到了曙光！他探知水师傅爱好后，拟定了拜师的计划。
几天后的傍晚，杨土拿着自己写的几首诗，带上象棋和一瓶名酒，敲开了水师傅的门。杨土看到眼镜后面一双惊讶的眼睛和合不上的嘴巴，便笑着说：“水老师，你好！听说你象棋下的好。在这小镇里我还没找到对手，心里闷的慌，不知老师敢和我下一盘吗？”下棋的人都知道找不到对手的苦闷，但对于火师傅的徒弟，这个嘴上没毛的对手，水师傅既怀着戒心也有点瞧不起。出于礼节，水师傅还是让杨土进了屋。一盘棋下来，水师傅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再来一盘！杨土拿出酒来。水师傅乐了，忙叫老婆炒两个菜来下酒。临走时，杨土留下了诗稿请水老师帮忙修改。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杨土拜上师了。他成了水老师的关门弟子。当然，这一切的一切是瞒着火师傅的，不然肯定是八级地震！
杨土既有火师傅的技术，又有水老师的理论知识再加上有厂长的关系，放开手脚，大干一场！女工收入高了，厂里效益好了，厂长最高兴！评先进时，杨土和火师傅双双戴上大红花！杨土入党了，成了厂里的红人。
火师傅喝醉酒了高兴地炫耀说，杨土是名师出高徒！他水师傅算老几，能和我比？但仇视的态度慢慢缓和了许多。杨土私下告诉厂长：“水老师功劳不可没，有知识就是好！是宝！”
至于水师傅，虽然功劳簿上没名，但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