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地动山摇，陨星相袭。风生水起，人烟乃聚。及黄帝大战蚩尤，八骏奔驰，前仆后继。俄顷殷殷然，訇訇然，或飞在天或跃于渊，巨龙横空出世。龙翔凤翥，百兽共舞。是以先祖合符，倒釜会盟。天下定，王权兴。
后暴虐滋甚，洪水泛滥中国，龙者骨肉分离。某年春，郡城频现屈死之义士，各界大师含恨自戕者数以百计。岁余涉众百万，十载千万。仲夏水退，外寇入侵，近海苇塘惊现庞然尸骸，以为蛟类涸毙。蛟者，龙之属也，遂运至乡校旷场惑众。及运，其下大坑见，周回人迹混杂，盖生前挣扎故，民亦争相泼水救之。
乡校乃郡城论辩议政场所，清谈者众。或描画曰，时见骨骸头部对称左右角，体长三丈，骨节二十八段，每段尺余。尝闻义士疑而前曰：其角宛若须鲸之下颚骨，似可拆卸。战火频仍，不待验证，“龙骨”、义士皆无踪响。
今九州大地，七步之内龙象必见。綦江龙鳞石海，铜梁龙灯之乡，壮瑶龙脊田，傣树龙脑香……至于龙山龙潭龙峡龙泉、龙须面龙井茶龙眼龙抄手……龙无时不有无所不在。单就一介龙城，同名者纵横爬梳，不免十又有余。或曰：是时上资储不虚，下知止有定，故此龙乡盛耶？衰耶？对曰：真龙者，振鳞奋翼，指日可待。
一
对者龙城名师，义士之后。贤良方正，不恋新朝，故归本，愤而致实学焉。奈何爱女夭折，昏闷日甚。不离身者三宝，黄冠朱衣朱垫，垫居其首。或云洁癖使然，师每每拱手，未置可否。出而会，常忘乎自家名姓。追问至急，则拦回驾车人，以求相告。识者告知，喜；不识者或称“垫上道人”，欣然接受。师母海伦，西域人也，备名帖掖之，俱忘。
一日，师于高冈比试指南针。针大不正，所指绝非南也。师问诸生故，不得。悬赏再问，童音琅琅答曰：“为有风耶？”四下觅寻，泛泛凤舸，沦落涯岸，有女枝头，咫尺莫辨。雪衣霞裳，火羽流苏，喜笑盈腮，翩翩欲堕。师泪光浮焉，如见爱女。解师颐者乃晋眉也。
“风兮凤兮，凤兮风兮……”师咏而归，由此，晋眉昵称凤姑也。及长，公主德贤尝问晋眉：如此，师赏赐若何？眉长笑，曰：师问何所求，吾答抱而归，果如愿。
小小晋眉后被伯母抱去拜师，有说法为晋眉一味慕石，不思谷，故拜师消灾也；另有一说，云晋眉离家盖因失怙恃、不为兄嫂所容。
当其时，郡城地震，波及龙城。稍定，师与诸友把酒说兴亡。或跛行而入，持苇塘“龙骨”五块，辗转寻师，曰：此乃数十年前震后所得，珍藏多年，请求一鉴。师反复查考，顾望曰：此一块斑斑点点，不敢妄言，其余乃万年马齿也。跛足人复问龙年拜年时，何以皆曰龙马精神？某道友起而曰：语云，行天者莫若龙，行地者莫若马。龙马者龙鳞马身也，健旺高昂。传伏羲有天下，见龙马负图出河，八卦乃成……。再问凤骨龙姿，现场儒友曰：龙者，阴柔水物，殷尚之；凤者，阳刚火精，楚之广崇。昔太史公云，殷人孔子问礼于楚人老子，闻言君子盛德，容貌若愚，得其时则驾，无益于身者去之，孔子遂赞老子“其犹龙邪”。无独有偶，儒道均有佚文，载老子及楚狂人接舆者流亦尝感佩，比孔子于凤。龙凤相能可见一斑。
某僧友历数周，秦至隋……，言神州盖五百岁或罹大难，八百载必有大兴。至于各朝世主，或曰：龙城向以出世主著称。闻者诺诺连声。师不以为然，曰：此大谬也。昔御寇，君降民不降，坚守浴血战者，惟我龙城人也。龙城盛产铮铮铁骨，不屈不跪，谁可堪比？……。值晋眉入而拜师，欲行跪礼，师怒，止之。眉大哭。
海伦怀之，笑曰：骨上斑斑点点，恐万年眼泪乎？师轻抚海伦，解其簪，蘸汾酒书写一个“真”字教眉认，眉嗅之弥香，破啼为笑，乃饭。师遂以勿迷信权威，“膝下有黄金，所仰惟真理”诫之。眉举簪把玩，海伦赠之，谓左右曰：窃以为，察国运盛衰，不在财富虚实，不在贤才少年，而在乎一国女子。其标本切片，不外乎“三何”：其为人妇为人母，自由几何？代价几何？喜乐又占几何……。左右侧目称是。
忽闻余震，众散。乱中观眉，只一味把簪描画。三唤凤姑，但见冰肌玉骨，巧笑凝眸，颜色不少变。
所谓余震，原系虚惊一场。友曰：今凤姑至，“龙骨”带图，正所谓“凤鸟至，河出图”，盖清明有望乎？一笑耳。
是夜，晋眉故梦重温。但有容颜，时隐时显，时巨时微，似日似星又似雄。近在咫尺，近在咫尺……双目微眯，倏忽一逝，去而复始。
晨出而见欺，眉对曰：己所不欲，勿施与人。两遍不止，乃拼。海伦怜之，欲扮男。师再止，执五兵惜心相授。
师生热衷发明，践之行之，造福一方。尤其晋眉，贞娴乐学，好机械，不累于俗。异域参赛，数载弗能出其右者。所获嘉奖，海伦助其广植梧桐，以备将来嫁资。
师有壮硕义子名易桑，出身素门，母病亟。晋眉领桑至桐处，曰：昔母病不得治，吾深痛之……兹数根熟桐，悉数归汝，或可鬻而救急。易桑泣拜。晋眉学周王桐叶封弟故事，剪桐叶成玉圭样式，笑曰：君子言而有信，以此为据。桑连称凤姑姐姐，日后定将回报。诸生闻之，亦多相助。
忽一日，师被荐制举。制举者，科举之余，恐漏四方卓越汉才，由世主亲策录用。凡应荐者不得推却。师告病固辞。世主无奈，曰：桀骜至此！且等晋眉至二八年华。乃责师就地扩学，公主德贤师之。
师未应，德贤公主已先行驾临。顽者以千里镜望之，惟见天足一双，幔幕随行。璀璨夺目，最是一对玉兔耳坠，兔持杵捣药，亦步亦趋，煞是可人。午餐师生共进，公主否，侍女云其饮食用度皆由郡城独运。师闻之拂袖而去，饥之。
闻餐前感恩有六，一天地，二日月，三国运，四父母，五师恩，六他人。师一声“请用餐”，至餐毕，诺大食场，安宁详和非寺院无以能比。午茶时分，书馆大开，崇论闳议，暖香融融。板壁书曰：蟋蟀在堂，岁聿其逝；良士休休，好乐无荒。门口一箱，其上双语写曰：付帐随意，PayWhatYouThinkIt‘sWorth。德贤公主巧扮市井，浪迹其中。
海伦带头围火焙烘，现制现施。德贤以为外请厨娘，窃以西语打探书院戒尺，海伦茫茫然摆手曰：闻所未闻。问何以示威，海伦曰：揣度无妨。德贤曰：长跪乎？海伦大笑，曰：此大忌也。无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