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蒲公英的初夏
田芯蕊一觉醒来的时候,感觉被窝通凉。那是一股沁到骨头里的凉,像一阵诡异的妖风,在身体的各个通道里没有出路地钻啊钻的,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僵冷才善罢甘休。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窗户外,天还没透亮。昨晚听天气预
田芯蕊一觉醒来的时候,感觉被窝通凉。那是一股沁到骨头里的凉,像一阵诡异的妖风,在身体的各个通道里没有出路地钻啊钻的,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僵冷才善罢甘休。她抬头看了看客厅里的窗户外,天还没透亮。昨晚听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是这一段持续阴冷的季节里阳光最好的一天。雪大概是一天前的晚上下的,至于是几点,田芯蕊没有去留意。雪不大,一直下得轻飘飘的,拂到了地上就没了影子。再飘,再迅速消失。自从来到了这座南方城市,田芯蕊是很反感冬天的。南方的冬天大多是阴冷的季节,屋里屋外温差不大,都得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手套,装备齐全。不像北方,处处通着暖气,进了屋,脱去厚重的大衣,一头扎进柔热的暖气中,就会有一种扑面而来、滚滚涌动的踏实感。
在北方的那个时候,迎着田芯蕊扑面而来的,还有周梓齐齐飞扬的神情。周梓的怀抱在那个寒冬的夜晚来得很及时,周梓目光坚定、不容置疑地说:“蕊蕊,留下来吧!在这个城市陪我!”这是周梓对田芯蕊最郑重的一次承诺,也是最后一次承诺。
田芯蕊蜷在被窝里,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房间的四下一片冰冷,田芯蕊仔细听了听,门外走廊上有大人送小孩上学关门的声音,楼下有小贩卖早点吆喝的声音,也有院子外面的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
田芯蕊对嘈杂一词有着百感交集的体验。从前她觉得嘈杂是一种底层生存状况的尴尬处境;而如今她却渐渐发现,嘈杂是一种充满温情的人气团圆的表象。当时租房子时,田芯蕊几经考虑,还是选在了这片破破旧旧、满是爹爹婆婆晃动的老小区。那时,她是来投奔一个叫范璐的女孩的,她之前并不认识范璐,她只是看中了范璐在网上的招租帖子里说的一句话,“五十平米的小两室一厅,只想找单身女孩同住,这里是老社区,虽然嘈杂,但是温暖。”
在屋内的一片静默中,田芯蕊不情愿地伸出手,捋捋快扎进眼睛的细碎头发。以前这个动作是不需要她亲自动手的。周梓说,他喜欢看她额前头发垂到眼前的样子,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在这抹温柔中若隐若现,南方女孩的细腻温婉尽收眼底,然后他捋开她额前的头发,温柔地替她勾到耳朵后面。
是怀念北方的暖气吗?为什么今早总想起那个媚着骨头的男人!田芯蕊一边用五根指头胡乱扒拉着刘海,一边拼命拉扯思绪,开始温习一天的工作安排。
在去公司的那条路上,地下灰白的化雪已经被环卫工人收拾得一滩一滩地堆砌着了。也有不少湿嗒嗒的雪水,灌在行人大小不一的深浅脚印里。田芯蕊不由放慢了脚步,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在路面上走着。
刚过完街,田芯蕊就碰上了张一迅。张一迅是端着一碗拌面从后面赶上来的,他看见田芯蕊踩高跷般的古怪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调侃着说:“田白领啊,干我们房产中介这行的,干什么都要风风火火,不然哪有客人愿意等你?”
田芯蕊看见张一迅外面穿着件老式的笨重羽绒服,大概已经穿了有几个年头了。黑色的外衬有很多褶皱,衣摆处有的地方空瘪瘪的,像是里面的鸭绒已经空了,有的地方又忽然突起一团。羽绒服的领口肆意敞着,左边立着,右边耷拉着。里面却又露出了纯白的衬衣,和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领带。张一迅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还不时把筷子插进碗里,拿右手整整领子,大概是怕面里的油溅到里面的衬衣上。
这是一家在市里有点名气的连锁房地产中介公司。在公司里,男同事都是这一身装备。外面的衣服不修边幅,里面却又搭配得光鲜亮丽。这些从事服务行业的人,就算再落魄,也要花一笔钱打理好个人形象。
张一迅上个月结的婚,才搬进了离主城区较远的郊区新建的楼盘里。之前他一直和同事挤在离公司不远的城中村里,那是一片躲藏在光鲜高楼的角落、由几条破旧小巷拼成的村子。房子的外墙无一例外地贴满了各色的马赛克瓷砖,有乌红,旧黄,蓝绿,惨白,或者是杂色。楼与楼密密地贴在一起,像是见不得阳光的乞丐在互相驱寒。
田芯蕊有几次给同事送资料时,曾经去过那片城中村。她刚从一条宽敞开阔的主干道弯进去时,忽然觉得自己对眼前的景象很不适应。巷子里的水泥路坑坑洼洼的,像是一个个对着生活挤眉弄眼的小丑。小丑脸上的褶皱处晴时便糊满了泥灰,雨天又很快积满了污水,让人狼狈不堪。巷子四处横七竖八地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或者是一些乱涂乱画的痕迹,如同一张张刻薄刁民的脸。这里的楼身是终日难见阳光的,所以房东一般将家安置在顶楼。宽敞的天台上,房东一家远离楼下的寒酸窘迫,种满了大片大片纯绿色的果蔬,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
田芯蕊想,在这些灰头土脸、高矮不一的房子里,到底熄灭了多少人残缺消逝的梦想,又或者隐藏着多少人正在茁壮升腾的梦想呢?
张一迅是一个近三十岁的老好人,田芯蕊刚进公司时,就是跟着张一迅四处学习的。张一迅骑着辆电瓶车,带着她风里挤,雨里窜,挂着笑脸替顾客张罗着租房卖房。
近几年,房价一路上飙,新楼盘价格猛烈得让人望而却步,又有不少房主小房换大房,旧房换新房,使得了二手房的房屋中介店老板喜笑颜开。因此更有不少人也顺势趋之若鹜地开始了买卖。于是,中介店便像跳蚤一般,东一处西一家,挂着招牌就随时开张了。
张一迅说:“光是这条街上,最近就又新开了三家,瞧瞧,这边街面有五家,那边街面有六家,哎,生意不好做了,僧多粥少,要善待每一个顾客,有了房源就要……争取。要二十四小时开机,要保证服务最到位。”
张一迅当时顿了顿,然后很文明地用了“争取”两个字,大概是看田芯蕊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所以分外注意措词。田芯蕊后来忽然想起来,张一迅当时的嘴型,其实是想说“抢”字的。
刚开始坐在张一迅的电瓶车后,田芯蕊充其量是张一迅的助手。拉近乎,端茶倒水,四处探路,和挑剔的顾客好言好语相劝,被顾客临时“放鸽子”,天大的情绪冷暖也用不着田芯蕊担着。尽管这样,在跑下来一圈之后,田芯蕊就开始白着嘴唇,一副病塌塌的模样了。
张一迅快速地把面吸溜完后,便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着。田芯蕊心领神会地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笑着说:“张总啊,我只求混口饭吃罢了,哪里有你那么大的抱负啊!上个月,你又是公司业绩最好的吧?张总多帮帮我这个徒弟啊!”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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