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聊斋之一——乡下老陈

新世聊斋之一——乡下老陈

激起公愤杂文2025-05-07 22:53:01
几年之前,回乡下老家,经常会碰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他脸色红黑,见人总带三份笑,看上去与普通的乡间老农,没什区别。每次看到他,我总是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陈老师。而其实他不是我的老师,也没有做过多少人的老
几年之前,回乡下老家,经常会碰到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他脸色红黑,见人总带三份笑,看上去与普通的乡间老农,没什区别。每次看到他,我总是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陈老师。而其实他不是我的老师,也没有做过多少人的老师。出于客气,我喊他一声老师。村里更多的人是真呼其名,或者喊他老陈。
其人姓陈,老家是在距我们这个村子,十多里之外的镇子上。乡下人管这个镇子称“街”。老陈是从“街”上来的人。若干年前,中国经历了一场历史上数千年也难一遇的“酷劫”,有许多人从“街”上下来。老陈也是那时候,被按排下了乡。可他的下乡,下得与别人不同。据我所知,那些年月里下乡的人,都是城里初、高中学历的青年。老陈水平比他们高多了,是正宗的清华大学的学生。在许多当年下乡青年之中,老节的年龄是最大的,学历也是最高的。在从“街”上下乡之前,老陈已经有了下乡的经验了。文革开始之后,清华学校闹得更欢,老陈站错了队,被整成小右派;得势一方上台之后,老陈被开除了学籍,赶回了老家镇上。
其时老陈的父母已逝,兄弟到在,但都已各自成家。家里人本以为老陈是飞上天的凤凰,那想到他却是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回来了,还可能与兄弟抢父母留下,却已分光的家产!所以老陈回到老家,但居然没有人能收留他。在街道张大妈、李大妈家过了几天。镇里刚好开始搞知识青年下乡运动,街道就给老陈一个名额,老陈就来到了我们的村子。
老陈从前居住的镇子,和农村生活条件差不多少。所以老陈到了农村,适应得也快。在清华大学里拿笔杆子的手,没有想到拿起扁担、锄头到也在行。他很快适应了农村田间各种农活,和村子里的农民溶到了一块。没有事的时候,农民询问他在大城市里,清华上学时的种种,他向农民们请教庄稼的田间管理。没有多长时间,老陈居然找到了他的“小芳”,小两口相濡以沫地、渡着老陈生命中艰难的时光。
老陈的小芳,现在已经是奶奶级别的了。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十分温柔娴静的一个女人。给老陈育有两子,是当时村里的赤脚医生。从前看一幅农村赤脚医生宣传画。一年轻、且有活力的女农民,赤着脚,背着一红十字药箱。看上去还真有点象老陈的老婆。对于他老婆,我是有点惭愧,小时候,一次她给我注射什么疫苗时,我还狠狠地踢了她一脚!
改革开放之后,许多当年的老右们都平了反,许多当年的知青们也回了城。有的是带着他们大肚子的小芳回去,有的则是把他们的小芳扔地乡下。老陈却回不去了,镇里的家早就没有他的份,而回去读书,年岁已经不饶人了!
政府也给老陈平了反,补偿了他十多年的工资,两千余元。八十年代初,两千元能干好多事,老陈就用这两千余元,给他们全家盖了三间瓦房。当地政府还把老陈按排到一农村高中作老师。按常理,一个清华大学学生,作一农村教师,应是绰绰有余。可走上课堂,老陈悲哀地发现,他的大脑被扁担、锄头们堵得太久了。十多年时间,他没有想到自已还能有拿笔杆子的机会。结果人是物非,所有的知识散落到农家的田园与大粪车里面了。
老陈发现自己不适合当老师,领导也发现了,但他们对老陈现状的认识,没有能一步到位。他认为老陈只是不适合作高中老师,但作初中老师总可以了吧?所以又让老陈到一家初级中学里却作老师,结果老陈又失败了,后来让老陈到一家小学里作老师,老陈还是不行!最后,老陈居然作了一段时间拉鼻涕幼童的老师。没干几年,老陈办了病退。十多年的农村生活,已经毁了老陈做学问的神经,在作学问上,老陈真的变成一节朽木!
还好,老陈的儿子们都争气,所谓的龙生龙、凤生凤,从遗传学上讲,还是一个真理。老陈的大儿子考上了北京一著名学校。小儿子成了美国芝加哥大学化学博士。我最后一次看到老陈是两年之前,他刚从美国的儿子那儿回来。他对我说:“不习惯美国的生活,还是咱农村好啊!”
如果说这话的人,是个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里的老农,我能认同;但老陈的话,说了却让我心痛。社会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让他这条龙,变成了虫。当然,一个人活着,活得就是一个心态,如果老陈真以为好了,我们能有什么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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